盒子裏是樣熟悉的東西——

手環。

不止一只, 而是五只黑色手環放在裏面，圍成一圈，用黏膠固定住, 所以搖晃的時候完全沒有聲音。

監察官大人很好奇，“費了這麽大力氣打開，原來盒子裏面是空的？”

副本對他屏蔽了手環, 他看不見。

寧鴿把幾只手環取了出來。

寧鴿的動作在裴寒眼中就是無實物表演，裴寒奇怪：“你在做什麽？”

寧鴿對付他, “看不懂吧。我正在對你們的智慧之盒作法。”

裴寒一臉無語。

每只手環的屏幕現在都不是原本的主界面, 而是在顯示一張大頭照，大頭照像是跨進出發區那一刻偷拍的。

大頭照旁邊是一個數字編號。

裴寒是一號，歐文是二號, 三號是個斯文漂亮的長卷發小姐姐，四號是個瘦削幹練的五十多歲的阿姨, 五號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, 這三個人寧鴿都沒見過。

寧鴿心想，進副本時，手環提示過, 這個副本裏除她外還有五個玩家, 看來他們的手環都在這裏。

說不定他們都和裴寒一樣, 是沒有喚醒的狀態。

寧鴿看看旁邊的監察官大人。如果現在把手環給裴寒戴上, 是不是就能喚醒他了？

寧鴿自己的手環忽然震了, 任務提示又在咆哮。

【真是了不起的鼓手！恭喜找到手環！！】

【用手環可以喚醒玩家！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！睡覺比較重要！現在趕緊睡覺去吧！！】

寧鴿：“……”

寧鴿：我本來就在睡覺，是你非要半夜發任務把我吵醒的吧？

手環又繼續喊：

【明天上午十點整！你要喚醒一號玩家！！】

【提示！把顯示玩家頭像的手環戴在相應玩家的手腕上就可以了！】

【提示！一只手環只能戴一次！找錯人, 鼓手和這名玩家都會被無情淘汰！】

寧鴿：“……”

一號玩家是裴寒, 也就是說, 明天上午十點要喚醒裴寒。

監察官裴寒正在研究寧鴿抽出來的圓柱, 寧鴿問他：“你明天上午有事嗎？”

裴寒怔了怔，“明天上午？我一上午應該都在議會大廳。委員會要做到底要不要給你們人類重新測試機會的決定。珞蘭也會過去，他要現場給我們做一個關於人類的簡單報告。”

原來他們明天上午有這麽重要的事。

寧鴿忍不住問他：“那你會給我們機會嗎？”

裴寒並沒直接回答，而是問她：“你覺得呢？”

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寧鴿，“你原本是不是打算說服我？你打算怎麽說服我？”

寧鴿：“……”

寧鴿並不知道在他們的鼓手計劃裏，原本的是想做什麽。

裴寒凝視著她，忽然說：“你的味道會跟著你的情緒千變萬化，非常有趣。”

他站了起來。

“如果我是人類，說不定我會派一個精通星盟語，又比珞蘭這個物種學家更懂光腦的人潛入我家裏。”

他說：“我家的光腦是和我的光腦聯網的，議案的最終結果也是由我提交的，萬一明天投票結果不好，就入侵我的光腦，把議案直接通過，搶先發布出去，在那麽多請願種族的壓力下，已經宣布通過了，星盟肯定不能出爾反爾。”

寧鴿望著他，心想，說不定被他猜對了。

鼓手計劃可能就是這樣的。基地並不是打算用什麽美人計，只想讓寧鴿潛入他家，入侵他的光腦。

裴寒有點好奇，“如果計劃是這樣，這個潛入的人類為什麽要多此一舉，在我面前暴露會說星盟語的事實？”

寧鴿默了默。

因為她又不知道有這麽個計劃，更不知道還有珞蘭這樣一個內應，她根本不會被真的吃掉。

她不說話，裴寒就微笑了一下，轉身打算走。

“你等等。“寧鴿忽然說。

裴寒回過身。

寧鴿抑制不住一顆想要惡作劇的心。

她往前走了兩步，忽然伸手牽住他的手，眼巴巴地仰頭望著他，“所以明天，你會幫我們把議案通過嗎？”

裴寒楞怔了一下，低頭看看她主動牽過來的手，再看看她仰著頭好像準備接吻的姿勢，耳根瞬間紅了。

寧鴿臉上不動聲色，心裏徹底笑翻。

入什麽侵，對付監察官大人，美人計就挺夠用的了。

寧鴿放開他的手，正色道：“監察官大人，我相信你的判斷。”

根本不用擔心，明天上午十點，真正的裴寒就要回來了，監察官這一票當然是穩穩的。

裴寒點點頭，沒有出聲。

寧鴿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，問他，“你能幫我把這個項圈摘了嗎？“她揉揉脖子，“我不想戴著這玩意睡覺，太不舒服了。”

裴寒這次沒再說什麽要以身作則的廢話，俯下身。

他離得很近，呼吸吹在她的脖頸上，寧鴿望著他泛紅的耳朵，直接問他：“這個項圈要怎麽打開？”

監察官大人竟然沒有回避問題，回答了。

“項圈上有一小排按鈕，從零到九，養殖場會把密碼發給主人，你的密碼是02210221。”

他在寧鴿的項圈上按了幾下，哢噠一聲，項圈彈開了。

裴寒把它小心地摘下來，交給寧鴿。

金屬項圈像個大號金屬手鐲一樣，可以角度很大地掰開，一頭是兩根兩寸多長的金屬叉，合起來的時候剛好插進另一邊的槽裏，項圈就扣起來了。

寧鴿低頭擺弄項圈，裴寒沒有退開，而是仔細地幫她順了順摘項圈時弄亂的頭發。

她不喜歡別人弄亂她的頭發這件事，就算他失憶了，好像也還是記得。

他終於弄完了，手在寧鴿頭上多停了片刻，才說：“那我走了，你也睡吧。”

寧鴿點點頭。

裴寒走了，寧鴿把幾只手環收進褲子的口袋裏，又躺著研究了一會兒金屬項圈，就睡著了。

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。

小桶來叫醒寧鴿去吃早飯時，裴寒已經走了，珞蘭倒是還在，一身清爽地坐在桌子旁邊，吃著一份黃色的不明膠狀物。

他看見寧鴿，先笑了一下，看一眼寧鴿手裏拎著的項圈，問：“他幫你摘下來了？”

寧鴿嗯了一聲，在他旁邊坐下來。

裴寒不在，珞蘭主動說：“他們今天要做最後的決定。我一會兒也會過去做一個人類情況的簡短的報告。”

寧鴿問他：“你昨天說五人委員會要三票才能通過，把握大嗎？”

珞蘭點點頭，“委員會裏，有兩個人和星恒公司的關系非常近，一直勾勾搭搭的，不用想，肯定會投反對票。還有一個瓦爾星測試專家，是一直負責智慧分級測試的，本來就是這次發起人類重新測試的請願的人，毫無疑問，絕對會給你們投讚同票……”

他想想，“然後就是我哥。我了解他，估計他也會投讚同票，所以只剩下一個地球這片星域的區域執行官，我看他的態度本來很搖擺，昨天下午不知為什麽，忽然也透露出準備投讚同票的樣子。”

寧鴿心想，區域執行官，就是昨天在神像前遇到的祈禱的那個人。

看來他打算顯示神的恩賜，給人類一個機會。

珞蘭說：“所以除非有人臨時棄權，否則今天一定會得出一個結果。”

吃過早飯，珞蘭站起來打算走。

寧鴿馬上也站起來，問他：“我能跟你一起去議會大廳嗎？”

寧鴿說：“我想第一時間知道結果。”

寧鴿今天上午必須要去議會大廳，十點還有個喚醒裴寒的任務等著她做。

珞蘭很理解她，只猶豫了一瞬，就點頭答應。

小桶過來收拾盤子，寧鴿得寸進尺，問珞蘭：“那我能也帶上小桶嗎？小桶，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議會大廳？”

“議會大廳？“小桶的大眼睛都亮了，“可以嗎？我這輩子都還沒進過議會大廳的門呢！”

十幾分鐘後，穿鬥篷戴兜帽，重新扣好項圈的寧鴿和腦袋一直三百六十度好奇地亂轉的小桶，就跟著珞蘭，出現在中心廣場議會大廳高高的臺階上。

珞蘭坦坦蕩蕩地帶著他們兩個，直接往裏走，果然被攔住了。

自動門攔住他們，檢查過珞蘭的身份後，機械的聲音傳來：“對不起，根據規定，禁止攜帶寵物進入議會大廳。”

珞蘭安閑答：“她不是寵物，我要去做一個關於人類的報告，這個人類是我做報告時演示用的道具。”

寧鴿：“……”

門開了。

他們三個順利進到裏面。

小桶很得意，低聲對寧鴿說：“看吧，寵物不得入內，我就可以入內。”

寧鴿呵了一聲，“你連生命都不算，和珞蘭手裏拿著的光腦屬於同一類，當然能隨便入內。”

小桶不服，“你不也是‘演示用的道具’？好很多嗎？”

寧鴿流利答：“我偶爾是道具，你天天是家用電器。”

小桶回懟，“你不是道具的時候也是寵物。”

寧鴿反駁，“寵物有生命，家用電器可沒有。”

兩小只的社會地位半斤八兩，卻在不停地小聲唇槍舌戰，珞蘭在前面忍著笑，帶著他們上樓，來到一扇門外，裏面大概是會議室一樣的地方。

門裏好像也在吵架。

寧鴿聽見了裴寒說話的聲音，“我最近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了一個人類，覺得F5的智慧分級完全就是荒謬，我完全不能接受像這樣的生命體正在被飼養和屠殺……”

珞蘭忍不住微笑了一下。

“你們兩個在外面等。“珞蘭囑咐了一句，就推門進去了。

寧鴿仔細聽了一下，有兩個陌生的男聲都在極力反對重新測試。

裴寒雖然沒有被喚醒，還是監察官大人，卻在為人類說話。

不過有個人比他說得還多，是個女聲。

女聲的聲音清晰堅定，帶著一種很有異域感的輕微的口音，正在和那兩個男人激烈地辯論。

估計就是珞蘭說的那個瓦爾星測試專家，她正在據理力爭。

她說：“我的意見是，不止要給人類第二次測試的機會，而且應該立刻成立調查組，徹查第一次測試中是不是存在舞弊行為，如果有的話，人類有權為這一段時間的生命和財產損失申請星際賠償。”

她很生氣，“只要哪怕稍微了解地球人類，都不會得出他們是近智慧生命體的結論，。”

一個男人反駁，“這是等級測試的客觀結果，又不是誰隨便想出來的。”

女聲問：“如果你堅信測試是客觀的，為什麽不敢再給他們一次機會？是你不敢，還是你背後有人不敢？”

男人立刻怒了，“尼娜，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？你這是在暗示什麽嗎？”

區域執行官的聲音傳來，“你們兩個不要發散，不要跑題，我們今天請來了一位人類學家，他對人類非常了解，意見很有參考價值，我們聽聽他怎麽說。”

輪到珞蘭做報告了。

珞蘭聲音平靜，有條有理，從他這些年的研究結果出發，簡明扼要地一條條列舉人類絕不可能只是近智慧生命體的證據。

在這個一個人類都沒有的會議室裏，人類的歷史和文明被攤在桌子上，切肉一樣，一條一條擺好，用鉤子吊起來，給大家展示，只為了證明那個荒謬得顯而易見的結論是錯的。

好在人類並不是在孤軍奮戰。

珞蘭講完了，他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辯論。

寧鴿低頭看看手環上的時間，接近十點，離喚醒裴寒任務的時間不太遠了。

到時候任務一發出來，直接過去敲門，找借口把人叫出來就行了。

結果還沒到時間，門就先開了。

是那個叫尼娜的人的聲音，“我馬上就回來。”

寧鴿擡起頭，怔了怔。

來浮空堡壘後，見到的一直都是各種和人長相很相似的生物，這是頭一次，寧鴿看到了一個看起來和人類很不一樣的生命體。

她非常嬌小玲瓏，還不到寧鴿的肩膀高，身材也很纖細，皮膚白得驚人，微微地透著一點綠調，脖子、四肢和手指全都細細長長的，姿態柔軟優雅。

身材和剛剛在房間裏那麽強硬的語調和態度反差巨大。

尼娜看到寧鴿他們，稍微怔了一下，立刻看出寧鴿是個人類，給了她一個友好的微笑。

她一直在努力幫助人類爭取權利，寧鴿也跟她打了個招呼。

她往走廊盡頭過去，身上的裙子像是藍色啫喱做的一樣，裙擺飄飄，走路的姿態很特殊，像向前游動的水母。

她進了一個房間，估計是去洗手間，

寧鴿聽見區域執行官說：“等尼娜回來，我們就投票。時間不多了，母星那邊正在等著我們的投票結果。”

寧鴿心想，現在的局勢是尼娜、執行官和裴寒都偏向讚同，反對票只有兩張，議案通過基本已成定局。

一分鐘過去。兩分鐘過去。

走廊那邊好像傳來輕微的聲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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